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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動物平權促進會TAEA 的專欄

科學家拒做動物實驗:「我希望讓其他動物實驗人員也能體會到我的『阿哈!』頓悟時刻。」
2022/04/25
點閱率:297

動物實驗對於生理學及生物物理學的研究員及科學家而言,是既正常且必要的途徑,對於擁有博士學位的Frances Cheng來說也是,直到她發現那些親手做的動物實驗不但非常慘忍,甚至無法提供對人類健康有意義的研究結果,她開始思考及懷疑動物實驗的必要性,但她也很快理解到,在這個學術圈子裡,沒人能撼動、批評動物實驗的存在。在Frances Cheng博士完成學位後,她開始致力於終結動物實驗,並加入PETA善待動物組織擔任資深科學顧問。除了在解放實驗動物方面是位專家,她更能從自身在學界及科學實驗的角度出發、提供寶貴經驗,她解釋,由於現行體制的訓練,科學家們會自然而然的使用動物實驗方法進行研究。

在一次訪談中,Frances Cheng博士聊起了她在攻讀學位時的「頓悟時刻」,以及在這樣的體制及環境下,探討從科學學術圈中展開改變的可能性,並分享了她停止動物實驗後所做的重要研究成果。

問:在紀錄片《實驗對象》(Test Subject)中,您談到身為一名研究生,在意識到自己對老鼠做的有害實驗,甚至其他大部分的動物實驗結果其實並無法轉換應用到人體時,您開始對於研究訓練感到相當失望。請問您的教授及其他同儕對於這樣的想法有什麼反應?

答:我曾經對論文委員會提出我的擔憂:動物實驗結果的有效轉換性,以及對實行動物實驗的合理性存疑,論文委員會教授的組成理當是為了幫助學生們完成個人研究,但他們給我的回覆如下:

教授B(沈默不語,面帶明顯痛苦的表情)

教授C:「我理解你的論點,但基本研究還是有它的價值。」

教授D:「某年某月某天,一定會有人發現這個研究對人體有用之處。」

教授T:「像你這樣的學生都會直接退出研究。」暗示我應該自行離開學程。

教授X:「身為一個學生,你該想怎麼畢業就好,而不是去想動物實驗的殘忍和結果能不能轉換。」

我的指導教授J則在私下回答我:「如果不做動物實驗那你要做什麼?」(有趣的是我後來才發現他已經轉調到行政職,不再做研究了)

其他同學們的反應不外乎「這就是我們製藥的方法啊」、「每個人可以有自己的意見」,另外也有同學同情我做動物實驗時的情緒崩潰,也有人提議直接幫我做所有動物實驗。

問:在研究過程中傷害和殺死動物所造成的心理損傷,您一直能夠抱持著開放態度面對。您認為對於其他動物實驗人員來說,這是一個普遍的心理狀態嗎?進行實驗的人是否也是受害者呢?

答:在我的研究訓練中,有一位同學因為太過害怕而被允許不進行動物實驗,除此之外,我沒有聽聞其他人也為動物實驗而受到精神折磨,或是因為「心理狀態不成熟」而無法進行動物實驗(在這圈子裡,有些人會嘲笑我的同理心等同於不成熟)。我想大多數對於動物有強烈同理心的人不會選擇從動物實驗進行研究,所以這樣的「良心危機」其實很少見,況且,在生物醫學訓練中的動物脫敏過程(註:對動物進行反覆的負面反應測試)應該已經淘汰掉許多具有同理心的人,或是把他們轉變成「心理成熟」、對動物沒有任何情感連結的研究員了。我曾經被成功地「脫敏」,在攻讀博士學位時頓悟,畢業後便離開這個領域。我相信所有的動物實驗科學家都有能力從其中頓悟、甦醒,但在這之前需要產生多少的心理損傷就因人而異了。

我認為動物實驗研究員們是在這個腐敗體系底下的受害者。研究員們不斷地被謊言訓練並使用過時的動物實驗方法來進行失敗的人類醫療研究,最後僅僅成為維繫和加強動物實驗產業的棋子。相較於肉品屠宰工人,他們也是體制下的受害者,且較不容易轉換行業,反觀動物實驗研究員們通常擁有一定的經濟及教育能力來選擇不同的道路。


一位實驗人員抓著天竺鼠(某動物試驗檔案夾照片) . Image credit Jo-Anne McArthur / We Animals

問:對一般大眾來說,自然科學的最高指導原則通常是「追求真相」,但不幸的是還有其他因素能影響這個「真相」,例如政治、資金、以及不願改變現況等原因。在這個研究領域中,您認為是什麼因素讓大家強烈抗拒討論有關動物實驗的必要性,即便這件事情能夠帶來更多的科學實證?

答:學術文獻將這種現象稱為「鎖定(lock-in)」,且至少有三種類型的鎖定,分別是技術鎖定(technological lock-in)、體制鎖定(institutional lock-in)、以及心理鎖定(psychological lock-in),不同類型的鎖定都包含多種因素。

動物實驗者可能不知道如何使用「器官晶片」(Organs-on-a-chip,動物實驗的替代方法),因為它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技術。即使用人體細胞進行體外測試(這是非動物研究的主要方法之一),它仍必須用到動物性抗體、考量異種培養條件、和使用其他直接或間接取自動物的工具。越來越多人意識到,這些添加因素會使體外測試與人體細胞相混淆,但由於技術鎖定,我們距離真正不使用動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對於研究體制而言,不做動物測試並沒有什麼吸引力,因為這是一個完全自給自足的惡毒循環系統:做動物實驗研究並發表論文、以論文取得研究經費、由動物實驗學者們所組成的資助團體再投資更多動物實驗、學術單位獲得贊助後進一步支持動物實驗、開設更多動物實驗機構,一筆筆的資金都讓動物實驗日益蓬勃,而產業界是幕後的一大推手。

確認偏誤(confirmation bias)和發表偏誤(publication bias)是心理鎖定的其二形式。學者只會發表特定的數據,而不會將與結果相反的實驗數據公開,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很少看到負面的動物實驗結果。反對動物實驗的聲音也會被壓制,我就曾經被期刊編輯詢問是否同意刪除論文中有關反對動物實驗有效性的言論(更不用說,最後我的論文甚至沒有被登上期刊發表),過去也曾有過人體組織實驗被駁回的事件,因為人體組織實驗結果與動物實驗結果不符,就算人體組織實驗更貼近於真實人體健康。由此可見,動物實驗學者們的心態非常封閉、無法跳脫思考框架(或者該說,思考的牢籠),其他心理因素,如羞恥心、愧疚感等,也會影響心理鎖定。

追求真相理當是一個很好的概念,但卻不應該對其他生物造成有害或是致命的代價。動物實驗所造成的重大代價包括了動物直接死亡以及間接影響人類病患的健康權益、社會的金錢、時間、人才培養、以及更多的機會,更不幸的是,許多動物實驗者無法為他人著想,且一味認為任何數據都是好的研究結果。

問:您曾試圖在你的博士論文中提到因為實驗而被殺死的動物、對牠們致意道歉,但卻被警告這麽做可能會影響你畢業,讓人不禁感受到科學研究界其實是刻意將批評動物實驗者排除在外,要從研究圈內改變感覺是困難重重。您認為由研究人員發起「從內改變」,在這樣的條件下是有可能的嗎?

答:從社會的角度來看,人們已經從騎馬進步到開車,從打字機進化到電腦,但我們仍然使用著幾十年前那些過時的動物實驗技術,部分原因可以歸咎於主導者的自我洗白、或讓反對者無法發聲,但我仍然認為從內改變是可能的,只是並非一蹴可幾。其中一個做法就是與動物實驗室的吹哨者合作,這也是亞洲善待動物組織(PETA)的努力目標,從圈內製造正向的改變,並要求虐待動物的人負責。

例如,哥倫比亞大學的一名博士後獸醫告訴 PETA他們正在對猴子進行殘酷的實驗,研究人員需要摘除狒狒的左眼、將夾子插入空眼窩並夾閉其中一條動脈來引發猴子中風。PETA 與吹哨者合作,取得有關實驗室情形和不當行為的影片等檔案,並向美國農業部提出投訴。最後,哥倫比亞大學被罰款,其中一名研究人員​​結束了他的實驗,首席獸醫(舉報人的主管,在動物受虐時一直對她的擔憂視而不見)被解僱,學校被迫聘請一名全職的靈長類動物行為專家,負責促進靈長類動物的心理健康。

另外,以總體人類健康研究為目的也能推進改變,例如政府機構、學術單位、非營利團體(例如:PETA ISC,亞洲善待動物協會國際科學聯合會),以及專注於非動物研究方法的公司。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科學家正在從內部努力,說服動物實驗者改變,為非動物方法提供資金和培訓,並透過大小型研討會議促進資訊交流。許多致力於無動物實驗的科學家也與動物實驗者合作,或自己進行動物試驗來驗證無動物替代方案。「內、外」的定義並不是非黑即白。

問:您即將在您的人生職涯致力投入在終結動物實驗上,您現職為 PETA 的科學顧問,請問自從您踏入這個工作開始,最讓您引以為傲的進展是什麼?

答:我很自豪的初期案例之一是紐西蘭的法醫實驗。紐西蘭政府和另外兩個學術研究機構的動物實驗人員將活豬綁在桌子上,用半自動手槍射擊牠們的頭部,研究血液飛濺的模式。這些實驗在我們的宣導活動後終於停止,我們將政府公然的殘忍手段公諸於世,指出豬的頭與人類構造不同,且現在已有許多非動物方法可以達到相同目的。

因應我們的請求,有18位國際科學家願意開設講座授課。我協助促成首次關於非動物研究方法的線上課程,課程名稱為“使用非動物模型的生物醫學研究”,這個研究是由加州大學聖保羅分校推廣進修部所開設的。本課程除了介紹各種非動物研究方法外,還探討了動物試驗的無用性、動物試驗的倫理問題、相關法律法規,以及如何有效地尋找非動物性的研究方法。

我參與的另一個專案是 PETA 的研究現代化協議 (RMD),這是一份綜合性文件,文件總結了許多研究以及監管單位發現的結果:動物試驗是無效的。同時也詳細解釋可得的非動物性的研究方法、說明了動物試驗的成本花費,以及人類相關研究方法的優點,並提供如何更進一步的策略方針。RMD 獲得了許多重量級人物或單位的認可,例如國家醫學協會(National Medical Association)和全國拉美裔醫學協會(National Hispanic Medical Association)等。我們鼓勵各國政府遵循我們所建議的策略與方法,就像荷蘭承諾將在 2025 年前停止在許多領域中進行動物試驗,並且已成功陸續達成中。我也在其他方面盡己力,並於2018年在巴西里約熱內盧的第二屆全美替代方法會議中,將RMD露出一些篇幅以海報的形式呈現出來。

當然,每個人都在擔心新冠肺炎,而在急於開發疫苗的過程中,沒有執行動物試驗是件值得注意的事。針對這樣的發展,您有什麼看法?這有可能代表其他研究也將放棄動物試驗嗎?還是說不太可能在此議題之外進行推廣?

新冠肺炎提供了全世界一項觀點 - 新的治療方法在進入人體臨床試驗之前並非一定要先經過動物試驗。其實這已經非第一次人類在開發人類療法的過程中,跳過臨床前動物試驗。 在1987 年時,因為一位患者的要求,名為 AZT 的愛滋病藥物療法,在未經動物試驗的情況下獲得了 FDA 的許可。而用於中風治療的血栓溶解劑,在成功治療了心臟病後,也直接進入臨床試驗。這是老藥新用的好例子,在理論上可以避掉所有動物試驗。

實際上,從臨床到實驗室(反向轉譯醫學)活動一直存在,動物試驗和臨床試驗通常同時進行,而不是傳統所說的從實驗室到臨床的線性活動。由於動物的數據與人類的數據截然不同,並且數據顯示95%在動物身上測試出安全有效的藥物,卻在人類臨床試驗中無效;綜合以上觀點,我們真的應該要質疑臨床前動物試驗是否真的有用。透過新冠肺炎可以得知,「跳過動物試驗是可行的」的觀念開始廣為流傳,我希望對推動更多轉變能有所幫助,進而遠離殘忍和無效的動物試驗。


獸醫學院使用在研究的米格魯 Image credit Jo-Anne McArthur / We Animals.

問:您目前正在進行的一項運動是希望終止食品及飲料企業進行動物試驗。請問這些公司利用動物進行什麼樣的測試? 消費者如何能夠確定所購買的食品和飲料不是經由這些利用動物試驗的公司所生產的?

答: 食品及飲料企業向來使用動物試驗以做出對人體健康功效的宣稱,並用來行銷商品及內容物,如: 宣傳減重、促進消化、抗疲勞等。消費者願意為這些所謂具有健康促進作用的產品支付更多費用,大大增加了這些公司的利潤。一些公司甚至資助一些因好奇心而驅動的研究計畫,在其中也包含動物試驗。

我們發現了許多由食品和飲料企業資助、執行或以其他方式資助的動物試驗,用於研究常見的人類食用品,例如: 巧克力、拉麵、啤酒、益生菌等等。這些實驗相當殘酷並且令人震驚。例子如下:

  • 實驗人員強制餵食老鼠兩種益菌生,強迫老鼠進行 12 項誘發壓力的行為測試,例如穿越迷宮、游泳、吊老鼠尾巴、從熱燙板上跳躍、強迫與陌生老鼠打架、取血、殺死並加以解剖。
  • 實驗人員強制餵食含或不含芝麻萃取的高脂肪食物,將老鼠限制在管子內並銬住牠們的尾巴,讓其挨餓,並注射葡萄糖或胰島素,反複抽血,強迫老鼠在跑步機上加速奔跑,電昏再強迫繼續奔跑直到筋疲力盡,然後殺死並加以解剖。
  • 實驗人員讓老鼠挨餓,在其胃中插入一根管子,並在動脈中插入一根導管,通過管子“餵”牛奶肽,在老鼠有意識時,暴露或切斷神經,通過導管測量血壓長達一小時,並殺死了牠們。
  • 實驗人員強制餵食老鼠多種抗生素以殺死腸道中的微生物群,強迫餵食耐多種藥物的細菌以誘導致命的全身感染,注射化學物質,強迫餵食益生菌和益菌生,然後殺死並加以解剖。
  • 實驗人員讓老鼠挨餓,強制餵食蘋果、蘆筍、西蘭花、牛蒡、玉米、青豆、芒果、桃子、梨、甜椒、南瓜、草莓、西紅柿、捲心菜、胡蘿蔔或橘子的萃取物,強制餵食酒精,取血,然後殺死並加以解剖。

事實上,有太多可得、具有安全使用歷史的常見人類相關食品,都是不需要使用動物可以做到的測試方法,其中包括人體試驗。此外,這些測試並非現行法律規範要求的。美國、加拿大、歐盟和其他國家的相關法規實際上是需要人類數據,而不是以動物數據來佐證人體健康。

值得慶幸的是,食品業避免使用動物試驗已然成為全球趨勢,越來越多的食品和飲料公司願意加入行列,而其中有許多是跨國的全球企業。然而,根除動物試驗仍需要更多努力。消費者可以查看我們的清單,避免使用動物進行食品測試的公司,或查看該公司網站進而了解動物試驗的政策。如果您無法找到有關該公司對於動物試驗的相關政策與資訊,或者發現政策鬆散,我們鼓勵消費者聯繫這些公司,並敦促他們做出改變。人們也可以透過 PETA 發起的運動,採取行動來幫助推動變革,例如針對味精巨頭味之素的運動,該企業自1950年代以來進行著可怕和致命的動物試驗,折磨成千上萬的狗、魚、沙鼠、豚鼠、老鼠、豬、兔子和老鼠。

問: 您認為當前打擊動物試驗最重要的步驟是什麼?我們應該把精力集中在哪裡,才能為動物取得最大的進步?

答: 如果我有一根魔杖,我想讓所有當前的動物實驗者感受到當我有“啊哈”(頓悟)時刻時的感受:動物試驗在道德上是錯誤的。

這情況類似於某些人一旦在了解了食用動物的殘忍和其他令人討厭的方面之後,進而改變他們對動物作為食物的看法,動物是有知覺的生命個體;在我了解到動物數據與人類健康無關,並且確實具有誤導性之後,我再也無法將實驗室中的動物視為生成數據的工具。這個體會讓我清楚地意識到我對動物造成的所有傷害,我無法逃避這個難以忽視的真相,所以我決定直接面對這個真相來到 PETA 工作,幫助實現生物醫學研究的現代化,並且終止動物試驗。

如果我只能選擇一個領域來改善現況,對年輕一代以及消費者和選民的教育會是重要的。教育年輕族群對於改變社會看待、對待動物的方式至關重要。這個社會對動物的系統性虐待已經存在了幾個世紀,而在這個系統中存著根深蒂固觀念的人更難被改變。我們需要讓那些接受過非動物方法教育的年輕人加入行列,而不是像動物試驗那樣被灌輸。至今,許多不想做動物試驗的年輕人傾向於遠離健康科學這一個行業,而想要追求健康科學的年輕人卻沒有足夠的機會找到以非動物研究方式的實驗室工作,我們需要為人們提供更多的資源和機會來包容無動物研究方法。

此外,消費者和選民是推進動物權益的最大推動力。例如,汽車碰撞試驗的動物試驗在 25 多年前因為人們齊聲大力反對已被終止。如今,因為消費者的要求,化妝品類的動物試驗在西方也幾乎不存在。加州的“實驗室箝制” (lab-gag)法案旨在防止舉報人揭露殘酷的實驗室行為,但在公民敦促民選官員阻止該法案後,該法案已被否決。以上這些都是我們如何透過公民教育和善用富有同情心的多數人力量來增進動物權益的幾個例子。




作者》 台灣動物平權促進會TAEA

台灣動物平權促進會—Taiwan Animal Equality Association(TAEA)—動物權(Animal Rights)動物福利(Animal Welfare)非以營利為目的之社會團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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