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最懂得適時放下的,往往是最吃過苦的。在追尋自我成就的過程,儘管流失的往往比實質掌握的多,但他感到值得。只因在攝影的同時,他也完成了「自我治療」。
頭一回很認真想要知道杜可風是何方神聖,是一九九七年看了《春光乍洩》這部電影之後的事。
故事描述一對同性戀人相約到阿根廷尋找大瀑布,中途卻因現實層面帶來的掙扎而爆發種種衝突,他們以暴虐式的愛來試練、啃噬著彼此,透過傷害來證明愛情的存在……。
突破禁忌的劇情固然牽動人心,可當時我所受到的感動,大柢是源自那風格特異的攝影手法。華麗多變的色彩呼應出世紀末的空虛孤寂,偶然插進來的黑白片段又勾起懷舊的氛圍,光度的忽明忽暗、節奏的忽快忽慢,在在強烈騷擾一顆原本還算平靜的心。
然後,我好奇起杜可風,這才知道,這個能以鏡頭活生生捕捉悲慘境界的素食人,竟是孩子般的天真!
飄浪與再生
杜可風,原名克里斯多夫•杜爾(Christopher Doyle),一九五二年出生於澳洲雪梨靠海的郊區,成長於一個虔誠信仰天主教的家庭,從小讀的也是天主教學校。
然而,宗教似乎並非他生命的出口,他的體內住著奔放的靈魂,充滿教條的生活環境反而讓他有不得伸展之感。他老愛仰望藍天白雲,想像著自己是全然的自由自在。
因此,儘管醫生父親能提供優渥的物質條件,且澳大利亞如世外桃源般的令人心曠神怡,小克里斯多夫卻已打定主意要尋找屬於自己的世界。他不太確定那個世界該往何處尋去,只是隱隱約約從藝術、文學、電影裡去琢磨出端倪。 他尤其著迷於文學書籍中所描繪的大千世界,那些有別於一成不變的生活方式、可接觸到形形色色人物的生活方式,總是蠱惑著他。
於是,還是少年十五二十時,他搭上貨輪、當上了商船水手、告別了爹娘,雲遊四海浪跡亞洲各國。東方世界對他而言充滿了驚奇,他發現自己的前世似乎與東方有過神秘的聯繫。飄泊其間,他當過各種雜工,徹徹底底透過肢體的勞苦來鍛鍊生命的韌度。而變幻無窮、廣大無垠的海洋像是母親的懷抱,在其中,他感到安全、有力量、被包容。
在飄浪的過程中,他體會到語言能力與自我充實的重要性;不過,之所有此體會,原來是為了愛情──想要在愛情中傾聽、給予與溝通。他讓自己重返校園,先是在美國馬里蘭大學主修藝術史,之後到香港的中文大學學習中文。
當年,他約莫二十七、八歲,戀上了中文老師MissLin;她通身散發的詩意與優雅,催促他點滴磨掉個性上的粗糙,久而久之,他也稱得上幾分文氣了。 MissLin為他取了個既俠義、浪漫又文學的中文名字──杜可風。從此,彷彿脫胎換骨似的,他的命運走出一個全新而驚奇的局面。杜可風,是 Christopher「再生」的里程碑。
「老外」變「老臺」
仗著一口流利的中文,杜可風來到了臺灣。命運之神為他安排一場巧妙的序曲──一天,他拿著相機在西門町街頭東拍西照,一位好奇人士前來攀談,驚訝於他的中文能力與素食概念,就這樣聊出了深厚的情誼!而那位好奇人士,是一位在台灣的影評界與新聞界都叮噹響亮的人物。
自然而然的,他的生活圈離不開藝術與電影了。侯孝賢的悲情況味、李安的內涵十足,林懷民的執著不悔、賴聲川的高人智慧…..在在帶給他莫大的鼓勵。
他三十歲了,三十歲開始學電影,會不會太遲? 不,他告訴自己,永遠不會太遲!電影這條路,便是他甘願以長久之流浪去尋找的道路。過去,它或許載沉載浮於現實與理想間,但如今已透明、單純而直接鋪陳在眼前!
不想生命中有所遺憾,杜可風卯足全力扛起了攝影機。他成了七○年代台灣藝術起落的見證者;而曾紅遍大街小巷的「映象之旅」電視節目,奠定他「超級影像捕手」的聲名。透過細膩的畫面捕捉,「映象之旅」呈現出臺灣的美麗風貌與人情趣味;許許多多離鄉背井的觀眾,在看到家鄉小鎮的特殊風情後,紛紛返鄉尋回失落的純真歲月。
身為「映象之旅」不可或缺的攝影師,杜可風扛著笨重機器上山下海,在極度艱難的挑戰中練就「快、狠、準」的取鏡功夫。
然而一趟隨興而至的「香港透透風」,竟讓《映象之旅》一時間草木皆兵。 話說,杜可風這個「老外」在臺灣一住多年,迷迷糊糊不問天下俗事,直到去了香港再回來,竟被揪出「在台居留權」早已逾期的事實。他成了違法者,失去入境臺灣的資格。這下可糟糕,台灣人的精神寄託「映象之旅」面臨斷炊之苦!儘管電視台上上下下急如星火,也奈何不了嚴苛的法規。「搶救杜可風」這樣的呼聲從製作單位一路瀰漫至新聞局再傳到錢復(當時的外交部次長)先生耳裡。
奇蹟發生了。 錢復先生立刻找來警務處外事主管追根究柢:「杜某逾期居留多年,他自己固然要負責,但主管單位遲未發現,難道沒有責任?」如此費了一番唇舌,終於找到情、理、法都說的過去的理由救回了杜可風。經過這一場虛驚,他老老實實的按照法規入了臺灣籍。
此後,每逢有人叫他「老外」,他會抗議說:「我不是老外,我是臺灣人,我是『老臺』了!」
這個愛上東方的澳洲人,其實並沒有什麼族群或國家意識;在他眼裡,凡受到中華文化洗禮的人,便屬於相同的族群。因此,他總能入境隨俗,既是「老臺」,也是「老中」;當然,當寄託理想於香港或「進軍好萊塢」時,他也融入「老港」與「老美」的文化認同。
他是世界人宇宙人,無論走到到哪兒,都可揚眉吐氣且瀟灑來去。
素食之後--理性的浪漫
年輕時的杜可風,喜歡耽溺於口腹之慾,他尤其吃了很多肉──分布於世界各地的肉,海裡游的路上走的天邊飛的,總之,肉類長養他的躁進與慾望。相對的,在愛情觀上,他也錯把濃烈的肉體關係當成是愛情的全部。
以肉慾為出發點的男女交往,難免落入複雜而短暫的局面。只因少了心靈交流做調味,肉體關係猶如一塊烹調失敗的腥肉,不消幾口咀嚼,就令人急於擺脫。他的浪漫贏得一段又一段的激情,但精神上的無法交融,又害得他得歷經一場場痛心的失去。
隨著生活的歷練,杜可風的飲食觀念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反轉,像是頓悟般,他體會到動物與人類同樣是上帝賦予的生命,人類在面臨死亡或迫害時會恐慌、疼痛,動物也相同。連帶的,當他再也吞不下肉類的同時,他發現自己的愛情觀也不同了:「吃素後,許多想法及做為都自然而然修正了。體會到男女關係包括接觸、擁抱、等待跟分享。以前有話不一定會好好說,但是吃素後能盡量心平氣和的說話了。吃素前後有明顯的對比。」
原來飲食與愛情,竟是如此的相互牽引。杜可風依然浪漫成性,但對於男女關係,他多出了一層恰到好處的理性;因此他開始可以與愛人心有靈犀,即使不能時時膩在一起,也明白彼此之間沒有距離。
自從成為眾所矚目的攝影師,杜可風的生活更是馬不停蹄。然而,電影事業其實相當沒有保障;誰能想像,一部看似風格華麗的作品,拍攝的過程竟是如此拮据且充滿荊棘?當他隨著王家衛遠赴阿根廷拍攝《春光乍洩》,就面臨了幾場天人交戰。
首先,是「從無到有」的混沌等待--沒有劇本、沒有行程表、沒有足夠經費,以細火慢燉著名的王導演就這麼任由一群人在阿根廷流浪,苦等那也許永遠不會閃現的創作火花。
杜可風即便再怎麼樂觀隨興,也在光陰的消磨中憂愁了起來。他只好翻開手記,對這樣的無奈景況碎碎唸一翻:「在那些天,沒有一個人睡的好。每個人都感到沮喪。忘記奉獻忘記理想,我們只是盡力做好自身的工作…..然而我們只有花十分之一的時間在工作上。我們的能量浪費在一成不變的問題和猜疑上。」
「我們攝影燈光組沒有錢吃飯了,而且也沒拍到什麼鏡頭。我已不確定自己是否仍擁有足夠的熱忱。我若不和王家衛合作而做其他的事,那麼賺來的錢或許還能夠維持幾年生活。」
「但我們是各自從不同的遠方來到阿根廷一起工作啊!況且,若我真的只在乎錢,大可從事不動產買賣就好。」
然後,當一群「食肉的同伴」在聽到牛被殺害時的淒厲叫喊而變的驚懼、脆弱時,「資深素食人」杜可風只覺得好笑:「如果你不能狠下心來殺害動物,那麼必也不想吃牠們的肉。如果殺害一頭牛會令人感到顫慄,那麼戰爭和墮胎又如何會在日常生活中上演?」
工作上的瓶頸、飲食觀念上的不同,或許讓他不免陷入精神上的孤寂,但隨遇而安的本事總能讓他迅速的從沮喪中跳脫出來。沒一會兒,大夥兒就會發現他又開始拿著一罐紅酒(或者啤酒)喝了起來,喝著喝著…莫名其妙咯咯的笑,然後比手劃腳的講起笑話,直到把沮喪的場面炒成過度興奮。
「杜瘋子!」沒人奈何的了這個老男孩,只好封他這麼個稱號。杜可風,到底是真瘋還是裝瘋?其實,最懂得適時放下的,往往是最吃過苦的。在追尋自我成就的過程,儘管流失的往往比實質掌握的多,但他感到值得。只因在攝影的同時,他也完成了「自我治療」。他所得到的心靈資產,是那麼的珍貴那麼多!況且,只要方向錯不了,所有的投入或犧牲,都將化為可觀的回報….
「沒什麼了不起」的紅了
《春光乍洩》之前,杜可風的攝影功力就令人眼睛一亮,《春光乍洩》之後,肯定的聲浪更是銳不可擋!這部令他在拍攝過程幾乎喪失熱忱的作品,竟一舉奪下金馬獎最佳攝影、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攝影、義大利攝影師協會最佳攝影。
他成了好萊塢爭相邀約的目標,更是紅遍國際了。當「偉大的藝術家」、「執世界攝影牛耳的大師」這樣的定位如雪片般飛來時,他反而不自在了。
「沒什麼了不起的」,他總這麼告訴他人告訴自己。對他而言,那可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個領悟。因為「沒什麼了不起」,所以不會在驕傲中迷失了純真;因為「沒什麼了不起」,所以可以逍遙的在人群中把酒言歡;因為「沒什麼了不起」,所以可以繼續擁抱最簡單最真誠的愛情。
有感於「新世紀的女性在經濟、思想上都越來越獨立,且不再屈服於某一個環境」;近年來,杜可風立志籌拍關於「新女性迅速崛起」的電影。他將要透過電影證明女性主義者必須「聯結現代與傳統」才能超越自我。
至於,是什麼樣的一個傳統可讓女性找回自我?杜可風可沒多說什麼,只小小的透露....還是愛情,男女間的愛情。哦,看來,杜可風,永遠是理想擺中間,浪漫在心田。
紅酒風味料理
杜可風特別愛喝紅酒,紅酒總是令他能量充沛、心曠神怡。但還是提醒大家酒類別喝多,喝多了反而傷身失神。
不過,據減重醫師發現,腰腹肥胖者在睡前三十分鐘內,吃一、兩片起司或50g 乳酪,再喝一杯50至100c.c.的紅酒,可以提高新陳代謝力,有利於燃燒脂肪(若您本身已夠瘦,就不宜嘗試,因反而容易快速增肥)。
在此提供兩道紅酒料理,杜式的色彩喔!
姹紫嫣紅
材料:
紅蘋果2個、蓮藕2小節
紅酒1/2瓶(約370cc)
檸檬汁1/2杯、糖4大匙、鹽少許。
做法:
1.將蘋果去皮去核,切成大塊狀。蓮藕去皮,切片。
2.鍋中倒入紅酒、檸檬汁、糖、鹽煮至沸騰,再放入蘋果、蓮藕,以小火燉煮三十分鐘,直到蘋果、蓮藕浸染成暗紅色、肉質變軟。
3.倒入廣口瓶內密封起來,放入冰箱冷藏室,至少可保存五日。
小檔案:蓮藕含維生素C、蛋白質、脂肪、澱粉,尤其富含鐵質,有解熱、滋潤胃腸、止瀉、消瘀的功能。
鮮蔬燴菇(一人份)
材料:
鮑魚菇(無需切分)兩朵、胡蘿蔔(碎丁)半杯、
洋蔥(碎丁)半杯、西洋芹(碎丁)半杯
七里香葉一把、紅酒200c.c.
素高湯1000c.c.
調味料:
鹽少許、胡椒粉少許、橄欖油適量
做法:
1.鮑魚菇洗淨、瀝乾,每朵切成四等份。
2.起油鍋,將鮑魚菇煎成焦黃,並灑上適量的鹽及胡椒粉;盛起,放入有點深度 的盤子裡。
3.另起油鍋,放入胡蘿蔔、洋蔥、西洋芹,以大火拌炒均勻,再放入七里香、倒入紅酒。蓋上蓋子,以溫火熬煮至濃稠狀,即為蔬菜紅酒醬。
4.將蔬菜紅酒醬淋上鮑魚菇,最後在盤緣放上幾片檸檬切片即可。
誰說吃飯一定得配上三、四道菜才算豐盛?一碗白飯,一盤「鮮蔬燴菇」,就足以讓五臟廟感動莫名。飯後再來一小碗「姹紫嫣紅」吧!哦,別一下吃太多,小心過於迷醉了。
小秘訣:
1.若您喜歡甘甜一點的醬汁,不妨多放些洋蔥,如此可以吃到天然的甘甜。而七里香宜趁新鮮時料理,若家裡沒種七里香,可在花市買到。
2.鮑魚菇宜選擇面積大且完整無破損的。此外。菇柄粗短、顏色呈灰色或淡褐色、清潔無雜質,都應列為選擇考量。